一八 风山渐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暂别

  狗五接到解九下的战书,也想趁机挑战一下自我,就颇为自负地蒙住双眼,仅靠一只比狗还灵的鼻子来分辨大千世界,抄着袖子就晃出了门。

  这个时辰的长沙城已然从睡梦中渐次苏醒,卖早点的小摊早支满了半条街,各种各样的商铺也都纷纷开门营业,到处都飘散着生煎、米粉、粑粑、馓子的香味儿,还时不时夹杂着一阵中药味或是一段栀子花香,五花八门的气味混出一种很好闻的热闹,一派烟火故里人间。

狗五人如其名,硬是用他那敏锐的狗鼻子从这些不同的味道中择出手指上古戒的特殊气息,循着这若有若无的线索一路昂首挺进。

  走着走着,转过一个拐角,他突然停下了脚步。路旁一家铺子里的老板看到他,先对他眼睛上的黑布面露困惑,接着又热情地吆喝:“哎呦,这不是五爷嘛!您这是扮瞎子玩呢?来来来,我这臭豆腐刚出锅,您要不要——”

  “……”

狗五正把嗅觉功能调动到最敏感的状态,被“香”飘十里的臭豆腐一冲,差点没背过气去,热泪盈眶,朝臭豆腐店的老板摆摆手,捂着鼻子转身落荒而逃。

  那老板感到莫名其妙,以往狗五爷都蛮喜欢他家臭豆腐的,常打发伙计来买,今天这是怎么了?

  从臭豆腐味中挣脱出来,狗五继续寻找古戒的下落,好在没有跟丢,重新抓住了那缕微弱的气味儿,不知又穿过了几条街巷,最后来到一幢漂亮的小楼跟前。

  那小楼看大堂的伙计们都熟悉他,见他蒙着双眼神神叨叨走进来,只是悄声一乐,并不打扰他。小楼内弥漫着一种清幽的茶香,这种气味狗五太熟悉了,闭着眼也能畅行无阻,一撩袍角迈上台阶长驱直入。

长沙城里最好的茶楼,除了解语楼还能是哪里?

循着气味和记忆,狗五直接上了三楼,楼上房间不少,他伸出双手径直推开了一扇门,心中一定,目标就在这里了。

抬手刚要摘下眼前黑布,后背忽然被什么人撞到,原来是门后面有个人久候在此,从他身后轻拥了上来。

那人的手环在他腰间,狗五反手一摸,就摸到那人手上的玉戒,从雕工来看,果然和自己戴的那只是一对。

狗五扯下黑布,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自得:“小九九,服不服?”

解九身量比狗五高了半个头,他微微低头,唇若即若离地擦过狗五的耳廓,温声道:“狗五爷的鼻子果真名不虚传。”

他和狗五从小玩到大,向来亲密,耳鬓厮磨的习惯从儿时一直延承至今。然而齐铁嘴跟他们俩的交情也是不分薄厚的,可解九对齐八就差别待遇,不怎么跟他靠这么近。对此,狗五和齐八都没察觉到这有什么区别。

狗五转过身,拿起解九的手,端详着二人手上成对的玉戒,道:“成色不错,是好东西,可惜只有两个,要是齐老八看见咱们俩戴一对而不给他,说不定要拈醋,哈哈哈哈!”

“……”解九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沉下一口气,问:“字帖临完了么?”

狗五大惊,“你找我来就是为了查功课!”见解九用眼睛幽幽地望着自己,忙扯开话题,“你出门谈生意那么久,大老远地赶回来多辛苦,还是不要查功课了,太费脑子,嗯……你还是跟我说说天津有什么好玩儿的吧。”说着他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解九由他强行把话题岔开,掀开一旁的床帐子,从床上抱了一样物事放到桌上给狗五看。

狗五一看,那是一只姜黄色的小奶狗,毛茸茸胖嘟嘟,可爱得不行。

小奶狗刚出满月的样子,仍然四肢无力站不住,桌面光滑,它颤颤巍巍几次试图站起来都失败了,在桌上慢悠悠挣扎翻滚,憨态可掬。狗五忍不住伸手摸摸小奶狗的头,弹了弹它湿润的小黑鼻头,又搔搔它下巴。他问:“这什么狗?”

解九也坐下,道:“西藏獚。”

狗五此时还不太懂狗,一听说这狗品种里带了“西藏”二字,脑海里就浮现出了藏獒的形象。解九像是看穿他心中所想,解释道:“这只西藏獚是特别培育的,体型不会长得太大,永远只有巴掌大小。”

“原来是个三寸钉。”狗五笑着拎起小奶狗的后颈把它提起来,一人一狗对视。解九道:“你若喜欢就带回去养。”

狗五喜道:“好啊,不过我可能照顾不来它,到时候让管家喂。”

解九却道:“那不行,这狗极端认主,也极有灵性,长大之后会护主,你必须亲自来养。”

“啊?”狗五把三寸钉放回桌子上,三寸钉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扭来扭去,“这还是个神犬,我怕我养不好啊。要不你养吧,反正你养和我养都差不多,我想玩随时都能过来玩。”

解九捏了捏眉心,道:“好吧。”

狗五又道:“你说这狗极端认主,那它认了你没?它要是认了你还会认我吗?”

解九认真道:“它当然认你。”

后来有一年狗五带着三寸钉在外地投宿,曾遇到过很诡异的怪象,三寸钉从他袖中出来与怪物对峙,竟真的救了他一命。

狗五又把三寸钉抓起来放在腿上玩,解九喝着茶问他最近都在忙什么。

他想了想:“还能忙啥,又不能去下地,你和齐老八都不在,我无聊得要死,除了练字啥也没干。”

闻听狗五有学习的自觉,解九暗暗点头,十分满意,又问:“八爷不在家?出远门了?”

“对啊,不知道他滚到哪去了。”狗五捏着三寸钉的爪子,忽然神色一正,“他一身懒肉,这些年又不去云游,无缘无故的为什么突然开溜?连他门口的花子都对他的下落讳莫如深,难不成……有人找他麻烦?”

解九道:“不一定,或许只是一时兴起出的门。再说他身边不是还有那位张先生,如果有人找他麻烦,张先生定然不会坐视。”

“……这倒也是。”

 

出于对齐铁嘴的关心,隔天狗五又特意去了一次齐氏香堂。香堂依旧大门紧闭,门口的乞丐也不见了。他估摸着直接敲门不会有什么结果,就绕到小白楼后面的院子侧边,将长衫下摆撩起来挽在腰间,后退一段距离做了个助跑,嘿咻嘿咻三下两下就攀上院墙,在粉刷得洁白的墙壁上留了俩灰鞋印。

上了院墙,他又来到小白楼的楼顶上,借着屋脊遮挡自己,往院子里窥看。这么一瞧,就看到齐铁嘴还有张启山正站在花厅里说话。

他娘的齐老八,果然缩在家里装死。狗五想着,一面伸长耳朵听院中二人在说什么。

张启山手中提了一个小小的皮箱子,是个要出远门的意思。齐铁嘴叮嘱道:“启山兄,到了首都好生照顾自己,那边可比长沙还要难受,过些天简直要热死人,你可别中暑了。”

张启山却道:“八爷,你当真不送我去火车站?”

“这……”齐铁嘴犹豫,张启山一个劲儿地看着他。

趴在小白楼顶上的狗五觉得花厅中那二人的气氛莫名诡异,好像话本里那种因为丈夫要离家去考取功名而分别的小夫妻一样。刚想腹诽,花厅中张启山忽然抬头,朝狗五的方向看过来,狗五立即一低头,借院中高大茂盛的红枫遮个严实,暗道这小子也太敏锐了。

张启山收回目光,继续盯着齐铁嘴看。

齐铁嘴被一种叫嚣着“送我!送我!”的炽热目光看得心口发热,只得投降道:“好吧好吧,一起走,送你一程。”

接着狗五就透过红枫的缝隙窥见这二人走到花厅里面去了。他本想跟着那二人一探究竟,可谁知在房顶上等了好久,都不见他们走出花厅。

与此同时,香堂后门:

齐铁嘴打发小满去叫一辆黄包车来,等车的过程中,张启山道:“八爷,我不在的时候你须得当心自身安全。”他想起刚才在花厅看到的可疑人影,很是担心。

齐铁嘴却不以为意,“这你就放心吧,你八爷别的不行,求生自保的本事可是一等一,哈哈。”

忆起在凤凰山和苗寨里大显神通的齐八爷,张启山弯了弯嘴角,算是承认他这话。

说话间黄包车到了,两个人上了车直奔长沙火车站。

 

车站旅客不多,二人正在候车,忽然有人叫了齐铁嘴一声:“齐八爷!”

张启山和齐铁嘴一同回头,见到一个气质颇为宽厚的青年穿过人群快步走了过来,似乎是认识齐铁嘴。

齐铁嘴眯着眼打量了对方几眼,这才想起:“噢,你是住在犁头街八卦巷的施德威。”

那人拱手向齐铁嘴施了一礼:“正是,齐八爷,上次我家迁坟全仗您的鼎力相助,还未曾好好谢过您。”他年纪和张启山相当,比齐铁嘴大上几岁,但神色之间对齐铁嘴很是恭敬。

齐铁嘴谦逊一笑,摆了摆手,看施德威手中提着一个有点老旧的行李箱,便问:“施兄这是……”

施德威面露腼腆之色:“我前些日子考取了中央陆军军官学校,这不,正要去首都入学报到。”

齐铁嘴道:“咦,真是无巧不成书,我这朋友跟你的目的地一模一样,正好你们可以结个伴,到了金陵也好互相照应。”

张启山主动伸出手与施德威握手,自报家门。施德威见张启山气宇轩扬,一表人才,又是齐铁嘴介绍的朋友,忙和他握手。三人一边攀谈一边朝月台走去,发往南京的火车已经停靠在那里。

“启山兄,施兄,多保重,一路顺风。”齐铁嘴道。张启山还想对他说点什么,奈何车旁人群熙攘,施德威已经上了车,他不便再耽误,只得重重一点头,转身上车。好在他的位置是靠月台的一侧,找到座位后安置好行李,就立刻拉开玻璃车窗,“八爷!”

齐铁嘴也仰着头,目光凝在拥挤的车厢里搜寻着张启山,听到这声忙走过去。道别的话早在香堂就说过了,该叮嘱的也都叮嘱齐全,他没有再说什么,只噙着一点微笑冲张启山摇了摇手,气度闲适。火车汽笛长鸣一声,浓重的水蒸气四处弥漫,瞬间模糊了他的眼镜片,他只好摘下眼镜用衣袖擦拭,待重新戴上时,火车已缓缓开动,接着速度越来越快,载着张启山于视线中远去直至不见。

 

 

 

tbc

新登场了一个配角,记得三叔写佛爷还有一个姓施的参谋副官,所以就安排了这么一位

佛爷去南京只是暂别~八爷会去看他滴

九五先小甜一把,后面五爷会被整的【滚

评论(5)
热度(68)
© 蝉知雪|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