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剧正剧向，一八，微九五副四，日更

第三十章客店

  小道童齐铁嘴来到长沙城外湘江的某个渡口，已经是午后，只见河道两岸停泊着大大小小二三十只船，船夫们或蹲在舱板上吃饭，或在码头上抽烟，有的人注意到这个仿佛从画上走下来的小道童，露出好奇的神色。齐铁嘴泰然自若地伸出白嫩小手掐算了几下，心中有了个目的地，就去包了一条小船。

  那船夫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岁左右，一身短打扮，肤色黝黑，身材精瘦。他见到齐铁嘴跳到自己的小船上来，忙把饭碗搁在一边，很惊讶地打量这个一身披挂的小道童：“这不是齐家的少当家吗？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啦？”

  齐铁嘴推推眼镜笑了笑，露出小虎牙，奶声奶气道：“小印哥，我是奉家父之命去岳阳拜师的。”

  船夫小印咋舌：“齐老太爷真是胆子大，你的胆子也不小。”

  齐铁嘴问：“要收多少钱呀？”

  小印道：“下行……你看着给几个钱就是了。”

  “好，多谢小印哥。”

  齐铁嘴钻进船上乌蓬里，小印张起风帆，小船便在湘江中顺流而下往北去了。从长沙城到岳阳县顶多也就三四个时辰的水路，齐铁嘴从小就天性散漫，没有赶早。这一天是个大阴天，下着蒙蒙细雨，齐铁嘴盘膝坐在舱板上，乌黑的大眼睛一个劲儿地瞅着小船两侧明秀的水光山色。湘江水清澈见底，将两岸壁立千仞、苍翠欲滴的群山倒映在水中，小船划破镜子般的江面，将水纹缓缓荡开。没走多久，江面上就起了雾，那雾就像绵延的一段薄纱，轻轻笼罩在山水之间，山中一片一片的竹林和吊脚楼时隐时现。

  由于下雨，天色早早昏暗下来，渐至黛色，齐铁嘴下午才乘船出城，还没到湘阴县，天已经黑透了，却不过五六点钟而已。静河乡河道狭窄，前后都不再有同行的船只，船舱前一盏风雨灯，在沙沙的小雨中，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一只小船和船上的二人，还有就是两岸漆黑沉寂的山林。

小印撑着船篙跺跺脚，口中抱怨：“天黑得这样早，还不如在刚才那个渡头停下过夜。”他刚说完，忽然支起耳朵聆听了一下，对齐铁嘴道：“齐少当家，你有没有听到铃铛的声响？好像是从林子里传来的。”

齐铁嘴点点头：“嗯，听到了。”

一阵铃铛声远远地传来，叮当叮当，轻灵缥缈。

水流平缓，小船行得不快，他们顺着铃铛声往岸上看去，透过雨幕看到林子里似乎有一群行人，迎着他们的小船朝反方向前行。小印惊疑地回头看看齐铁嘴，心中莫名涌起强烈的不安。齐铁嘴还是盘膝安坐着，一张娃娃脸上现出不符合年龄的肃然之色。小船渐渐接近了那群行人，他们两个都看清那些人穿着宽大的黑色长袍，头上戴着高筒毯帽，一个紧挨着一个排成一队，正摇摇晃晃地朝他们缓缓走来。为首的一人穿一身青布长衫，腰间系一黑色腰带，头上戴一顶青布帽，脸色青黑，形容枯槁，微微举起的一只手里摇着一个摄魂铃，另一只手则提着一个灯笼。那灯笼是白纸糊的，里面不知点了什么样的蜡烛，竟发出幽幽的绿光。

小印虽然年纪很轻，但是家乡的各种故事和传说显然是从小听到大的，耳熟能详。他一见到这群人，立刻想到了湘西地区最为诡异的传闻，后背陡然起了一层白毛汗！

“少、少当家……”小印的嗓子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给捏住了，他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是……”

“嘘！噤声！”齐铁嘴警告道，“别看他们，我们走我们的。”

小印不用他吩咐就卖力地撑着船篙，加速前进。这时小船已离河岸很近，就在他们与那队人擦身而过的时候，他们看到那群穿着黑袍的人额头上都贴着一条黄纸垂在脸上。

他们遇到了“赶尸”。

 

“原来‘赶尸’是这样的。”张启山道，“齐八爷，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已有此等见闻。”

齐铁嘴谦逊一笑：“齐家人性好云游四方，比我年纪更小便行走江湖的家人有的是。”

“那你只是与赶尸队伍狭路相逢了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张启山不以为意。

齐铁嘴道：“你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

“请。”

于是齐铁嘴呷了一口小酒继续讲下去。

 

船在江中行，尸在岸上走，双方瞬间接近后又各自朝反方向离去，没一会儿齐铁嘴和小印两人把赶尸队伍远远抛在了身后，都松了口气。

小印沉默了片刻才又开口：“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在做那个行当……”

齐铁嘴制止了他：“还是不要谈论了，赶路要紧。”

小印很赞同，加紧了行船。齐铁嘴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后面的赶尸队伍已经隐入山林看不见了。

为了平复恐惧的心情，齐铁嘴主动道：“小印哥，我们还有多远才能到湘阴县啊？”

小印朝两岸张望了一下，依稀辨认出熟悉的景致：“再有一刻钟吧。少掌门，等咱们到了湘阴县，一定得停下来过夜，绝对不能走夜路。”

“好，到了湘阴县我请你喝酒。”

“嗨，你一个小娃儿，我哪能让你请呢！”

两个人有说有笑起来。一刻钟后，齐铁嘴又问：“小印哥，到了没？”

小印说：“快了快了……”他再次看向岸边，突然整个人都僵住了。齐铁嘴察觉他的异常，“怎么了？”

小印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少当家，你快看……那不是……那不是刚才的……那些……吗……”

齐铁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心里一惊。原来又是一队赶尸队伍迎面而来！而且看那群人的装束，似乎跟之前遇到的是同一队！幽幽的绿光半明半灭，闪烁不定，传来的铃铛声也和之前听到的一模一样。

小印把船篙拿在手里，浑身哆嗦，快要站立不稳。小船又一次与赶尸队伍擦身而过，这时，为首的赶尸人竟然缓缓朝他们扭过脸来，嘴角裂开，对他们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

齐铁嘴的额头猛地渗出汗来，他把手伸进背着的褡裢里，扣住几张朱砂道符。小印疯狂划船，小船很快就把赶尸人远远甩在身后，他颤声道：“少掌门，少掌门，你快看看他们走了吗？走了吗？”

齐铁嘴朝身后看去，赶尸队伍再度消失在黑暗里。

“走了走了，别怕。”

小印一屁股跌坐在舱板上，浑身被汗水湿透，像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险些哭出来：“少当家，咱们真的见鬼了！”

齐铁嘴虽然很不愿意，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只不过他远没有小印那么恐惧，毕竟齐家家学便是降妖捉鬼，倘若真的见鬼，他不会坐以待毙。

小印惊魂未定，齐铁嘴忙催他快走，小印只得拖着被恐惧抽空力气的身体继续撑船。又过了一刻钟，虽然他们没有再遇到诡异的赶尸队伍，可情况也不甚乐观，因为他们遇上了鬼打墙。

小印十四岁上船做水手，来往于湘江也有几年了，两岸的景致明明都已经看惯，却怎么也找不到通往湘阴县的那条水路，他们在漆黑的江面上又走了将近半个时辰，就算是洞庭湖也该到了，可是依然看不见出路。

“少当家，难道老天真要让咱俩困死在这里？”小印精疲力竭，绝望地说。

齐铁嘴心中打定主意：“小印哥，停船，靠岸。”

“靠岸？！”小印畏惧地看看江岸边的深山老林，“真的要……要下船吗？”

齐铁嘴低头看着一侧船舷上正扒着一只惨白的人手，没有告诉小印，而是悄声将一张黄符拍了上去，人手瞬间滑进水里——水里有鬼魂怨灵。

齐铁嘴坚定地说：“下船！”

年仅七岁的小道童俨然已成了这条小船上的主心骨，小印不再提出异议，立即找了个浅滩泊岸。

一大一小两个人从船上跳下来，此时夜风簌簌，吹得两岸竹林沙沙作响。小印提着一盏风雨灯，紧贴齐铁嘴而站，不住地瞧着黑暗的四周。齐铁嘴掏出罗盘，一手的两根手指夹着一张纸符，小嘴唇翕动喃喃念咒，接着对照罗盘指了个方向：“我们往那边走。”

小印问：“你找到了通往湘阴县的路吗？”

齐铁嘴摇了摇头：“不是，这是通往死尸客店的。”

“死尸客店”，正是湘西山野间供赶尸人和死尸休憩的客店。

小印惨叫一声：“啊？！死死死……”他一把拉住齐铁嘴，“少当家，我们千万别去啊！有鬼啊！”

齐铁嘴耐心地解释道：“小印哥，你还没有发现吗？咱们已经被鬼缠上了！与其在这里害怕，还不如前去一探究竟，看看能不能解决问题。不然我们可能真的会困死在这里。”

 

张启山听到这里已是心悦诚服，暗道自己就够胆大了，没想到还有胆大的。这齐八爷真是……人不可貌相。他道：“八爷，你怕猛兽，倒是不怕鬼？”

齐铁嘴道：“当然啊，像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遇到猛兽那不是死路一条吗？可要是遇到妖魔鬼怪，倒还能搏上一搏，若是斗不过不幸丧命，也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罢了。”

“那后来呢？你们可有逃出生天？”

齐铁嘴摇头晃脑颇为得意地说：“自然是逃出生天啦，启山兄且听我细细道来。”

 

小印跟着齐铁嘴上了岸，穿过幽暗的山林，来到一处荒疏破败的院落。

院子里到处是半人多高的野草，笼罩着浓重的白雾。透过浓雾能看到尽头有一间房子，黑洞洞地房门大敞。齐铁嘴一见到这房子开着门，就知道这定然是死尸客店。他们二人一走进院子就感到一阵令人非常难受的阴冷气息，小印搓着自己的胳膊，感觉似乎穿少了。齐铁嘴知道，这是院子里常年来往死人，阴气重的缘故，而阴气最重的当然是那敞开大门的客店，不仅阴气极重，还充满了尸气。

齐铁嘴掏出一张符交给小印：“小印哥，你拿好这张符，在这里等着我，我进那客店去瞧一瞧。”

小印不愿一个人留在院子里，可是要跟齐铁嘴一起进死尸客店，那还不如留下来。

“好、好吧，少当家，你……你小心些，快去快回啊。”他捏着黄符小声道。

齐铁嘴又郑重叮嘱道：“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千万不要进那客店，切记切记。”

“为什么？”小印问。

“因为你身上有活人阳气，贸然接近尸首，惊动了死人，恐怕会诈尸。”

小印立即点头如捣蒜：“我晓得了，晓得了，绝对不进去。”

齐铁嘴往自己额头上贴了一张隐去阳气的符，转身朝客店走去。

这间客店处处透着与寻常人居住的房子不同的诡异一处，门上没有锁，也没有门槛。这是因为门槛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乡村人家为阻止僵尸进门而设置的，僵尸全身僵直，蹦跳前行，无法像活人一样曲腿迈过门槛，就会被高高的门槛挡在门外。

齐铁嘴走进客店，手中符纸亮起的法光，借着幽微的光线，他看到一个人远远地坐在一张桌子旁边。那人垂着头，穿着一身青布长衫，正是之前在船上见过两次的赶尸人。

赶尸人在不赶尸的时节也会从事劳作，是普通的农人。可是齐铁嘴却看出房中坐着的这一位，是个死人。

死人如何能提着灯笼摇着摄魂铃赶尸？

齐铁嘴朝那死人走过去，在几步之外站定，仔细打量这具尸首。他发现这尸首身上穿的衣服像是被大雨淋过，全都湿透了，上面水淋淋地沾着不少水藻水草一类的植物。一些水从衣服上淌下来，在脚边积了一个小小的水洼。齐铁嘴蓦地想起船舷上那只鬼手，一瞬间想通了真相。如果他没猜错，恐怕这赶尸人是在驱赶着死人还乡的路上，雨天路滑，不慎掉进水中淹死了。生前工作未了，心有怨气，故而鬼魂盘桓此地不去。

想明白这一点，齐铁嘴顿时产生怜悯之情，想超度这赶尸人的亡魂令其安息。他低头从身上褡裢里掏出黄符朱砂等物，正要准备作法，忽然眼角余光瞥见地上的水洼映出那赶尸人的脸，只见那张脸上双眼翻白，正在咧嘴狞笑！

 

 

tbc

友情提醒：本章建议以最炫民族风等广场舞曲做为BGM阅读

不过好像提醒得有点晚23333

反正我是听着广场舞写的